俗语云:“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而在江南的各大名胜之中,扬州之繁华也是很有名的。扬州的名称,最早见于《尚书·禹贡》“淮海维扬州”,由于“州界多水,水扬波”,遂以“扬”为州名。而其位处京杭大运河沿线的便利条件,使之成为商贾云集的繁华都市,更是历史上的兵家必争之地。
在扬州城买座小楼,做个丝绸古玩之类的生意,闲暇之时妙手偶拾起李白那句“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的佳句来,亦或怀揣着古人“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的梦求,也不失为人生一大快事。
扬州人对于茶道也是很讲究的,每日天之将明,各大茶馆早已大开店铺准备待客,可见扬州人对茶文化的推崇。而说到茶馆,则以城内的“月明轩”最是有名。其地处东城门进的第一个建筑,各地进出扬州城的人们几乎必会来此一品扬州茶之韵味,而楚云和小耗子更是此间的常客,只不过, 这天中午他们再次踏进“月明轩”时,王掌柜可不会亲自笑脸相迎了,如果不是见到楚云递过的一个成色十足的大元宝,估计他们俩不被轰出去才怪,因为现在他们的穿着不比街上的乞丐好得了多少。
一进茶馆,他们就挑了个比较不引人注目的角落,然后功聚双耳,仔细倾听周围人的讲话。楚云绝不愿意听到关于“楚大钱庄”的事,若是这成为看客们的谈资,那就意味着家里出事了。但事情有时是无法避免的,正如看客的嘴你无法控制一样,今日的“月明轩”里谈得最多的就是“楚大钱庄”了,因为,就在昨晚,钱庄出事了,而且是出了足以令全扬州城的人们一觉醒来便议论纷纷的大事。
“你说,昨天那场大火把钱庄烧得一干二净,对方是什么来头?”
“听说对方钱没拿,却放火把人都烧死了,看来是仇杀啊!”
“不瞒你说,我有个朋友在衙门里做事,他告诉我,昨天‘楚大钱庄’里的老老小小都是先被利刃杀死,最后才被大火烧得一片焦黑的。”
听到这儿,楚云的拳头已捏成一团,小耗子紧紧按住他的手,示意他冷静,继续听下去。
“嘿,王大麻子,你不是住在钱庄附近吗?你说说是怎么回事。”
“我昨晚睡不着觉,便出来走走,刚好看见几个黑衣人进了‘楚大钱庄’,我吓得不行,就溜回了家,到了大约两个时辰吧,我便听到噼里啪啦的火起,再出来一看,整座钱庄已是漫天大火了……”
还没听完,楚云已冲出了“月明轩”,家中遭此剧变,他的心已乱,但小耗子及时追上了他,把他拉到一个小巷子里。
“不要阻止我,我现在要马上回去看看。”楚云急道。
“如果你想让楚家就此断了香火,那你现在尽可以冲回家去看个究竟。”小耗子目光凛然道。
“但我全家上下可能已经……”楚云无法接受自己的家人特别是他的父亲现在已不在人世的结果。他的母亲早亡,父亲是他在世上最亲的人。
“但你必须学会忍耐,留得青山在,他日要报仇雪恨十年也未尝不可啊!”小耗子道。
楚云的拳头已攥紧,泪水似乎要涌出,他甚至想不顾一切地和小耗子一起回去看看,即使看到的只是一堆焦木,即使他只能从废墟中挖出父亲的尸体,他也要抱起父亲再看他一眼,他要说一声:“爹,孩儿不孝,来迟了一步……”但是,他已不是昨日之楚云,这几天的遭遇把一生的坚强都教给了他,所以,他突然沉默了半响,只是淡淡地说一句:“你去找陈总管,我去看看楚家钱庄。”
小耗子没有说话,只是握住楚云的手,两人的目光短短地接触了一下,但一切已在不言中了。信任,有时是一种很重要的友情,正因为你了解他,所以,在危险的时刻,你要相信他,不必说小心,不必说放心,只要你相信他会安全地回来,就是对他最大的鼓励。
楚云已经恢复了一贯的冷静,他自信他现在的样子即使是他父亲都认他不出,他学到的是第一流的易容术。
到楚家钱庄的路他闭上眼睛都能走到,但此刻他却走得很慢,很小心。他在脑中设想了几十种可能出现的情况,包括钱庄周围满是魔天门的人,他只要朝钱庄看一眼就会被拿下。
但当他走进东关街时,一切都是那么的平常不过,杨大妈的汤圆担还是那么热闹,李掌柜的绸缎庄也仍是顾客不断。他已经可以远远望见‘楚大钱庄’了,或者说他已看见了钱庄烧得乌黑的红漆大门,看见了官府的官差在那进进出出,甚至看见了隔壁的丁叔叔正和一位官差说着什么,同时他更看见了就在丁叔叔旁的地上,铺着一层草垫,而上面盖着白布。
当他离丁叔叔只有十几步之远,听到丁叔叔说了句“没错,他就是楚天雄,我会代为妥善安葬”时,他的心几乎要碎,他的情感几乎要如山洪般暴发,他几乎要跑过去,拥到丁叔叔怀里痛哭,他更要掀开那层白布,再看父亲一眼。
然而,就在这时,他感到有人用目光紧紧锁定了自己,那纯粹是一种高手的直觉,尽管现在他跟真正的高手还有一段距离,但他却已具有了一些高手所不具备的灵觉,这种感官上的突破来源于他们修炼的是无上禅师所创的合乎天道的修行先天真气的功法,而他们两人的武功也在出乎他们自己意料之外的一天天地进步中。
楚云更能确定,对方不是认出了自己,而是对从“楚大钱庄”门口经过的人都要怀疑一番,只要自己露出丝毫破绽,诸如多看了几眼钱庄的大门,那对方必会对自己追查到底,那就大大不利了。
不过,他仍是非常冷静,把去看看父亲的强烈冲动抑制住,两眼目视前方,走过了“楚大钱庄”,头连回都不回。而在他走了几步之后,那种被盯的感觉消失了,他知道对方最终打消了对自己的怀疑。现在,他要做的是去找陈总管,小耗子已经去了,他也要去问看看,究竟接下去他们该怎么办。陈总管是父亲的左膀右臂,若是他没遇难的话,现在应该可以在柳叶胡同七号找到他。
小耗子小心翼翼地推开虚掩的屋门,却还无法压下心头的一丝担忧。适才他敲了半天门无人回应,他已隐隐感到,陈总管一家可能也遭了不测。但现在他进入屋里,客厅里一切摆设如常,看不出发生过什么事。
他穿过客厅径直走入里间,也是空房一间。他正细看房内有无留下些许线索,耳边忽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叹气,他急忙运起真气闪身出房,见到客厅里那张太师椅上竟赫然坐着一位黄衣人,正端着一杯清茶,眼睛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小耗子丝毫不乱地笑道:“长笑护法亲临扬州,真是本人的荣幸。”
五、天罗游龙
黄衣人没有马上回话,轻抿了一口茶,然后不紧不慢地用那只粗糙中带着点淡紫色的手把茶杯放回桌上。小耗子的目光紧紧地盯住黄衣人的手,他听师傅授衣护法提到过长笑天罗游龙掌的可怕。而他那淡紫色的手说明他的掌法已练到了第十二层,授衣曾说,若是长笑的双手变为深紫色,也就是当他练到天罗游龙掌的第十三层境界时,即令魔天门宗主亲来,恐怕也不一定能胜得了长笑。
“很好,近来你的武功进步了不少啊,小耗子。”长笑缓缓转过头来,目光如电地盯着小耗子。“就连阴魂不散都不是你们联手之敌,玄天真经果然名不虚传。你们下一步想做什么,杀回黑龙潭吗?”
小耗子丝毫不惧地迎上长笑的目光,不答反问道:“我娘是否已不在人世了?”
长笑冷哼了一声,道:“原来你自以为是地认为你娘已死,才傻到和楚云一起跟我们作对。”
小耗子不动声色道:“那你又如何解释在朱家庄流火要把我也置之于死地。他是你的徒弟,没有理由不知道我也是魔天门的人。”
“所以你叛出本门,帮着楚云逃到这儿,还打伤了本门中人,犯下了死罪。”长笑淡淡道。
“我不走,必遭你们的灭口。魔天门的处事作风我还不了解吗?”小耗子道。
“好,很好,既然你这么认为,我也不妨告诉你,你的母亲并没死。只不过,魔天门中只有我知道她在哪,只要你交出玄天真经,我可以立即带你去见她,同时向宗主求情,免你一死。”长笑道。
“可惜我对长笑护法的话并没有信心。”小耗子淡然道。
长笑叹了口气,道:“授衣啊授衣,该说的我都说了,是他不听我的劝告,就不要怪我不手下留情了。”话一说完,长笑上身丝毫不动,蓦地由椅上飞身而起,脚不沾地地掠过丈许空间,眨眼功夫来到小耗子面前,右掌由袖内伸出,轻若无力地朝小耗子的胸口拍去,小耗子不敢有丝毫大意,提气往后飘退三步,岂料对方的掌竟仿佛在瞬间产生一股怪异的吸力,他的身子竟被硬扯着迎向对方的右掌,小耗子见势不妙,竟不退反进,暗吸一口真气,借着对方的吸劲,蓦地加速迎前,同时右手一记灼热的指风疾点对方的右肋。
长笑脸上闪过讶色,没料到对方临敌的战略如此高明。适才他纯凭内力以掌劲将对方吸往自己,若小耗子运气相抗,他的双掌就会如排山倒海般一往无前地击去。而小耗子竟高明到借力上前,不守反攻,自己或可一掌震死对方,但对方这般加速而至,其力道更是加倍,等于长笑分给了小耗子一部分真气来对付自己。他自信比小耗子的武功高上不止一筹,绝不愿在对方与敌携亡的招式下负上重伤,更何况他还要生擒小耗子,问出真经的下落。无奈下,长笑双脚往地上送去一股真气,借力往上一蹬,同时避过灼热的指风和指化为拳双拳轰至的小耗子,他头也不回,啪啪反手拍出两掌,又借着掌风来到了厅门处,负手而立。
小耗子知道长笑的天罗游龙掌非同小可,见他避过自己的指风和双拳后漫不经心地击出两掌,便已拟好了守势。果然,那两掌隔空击来,看似毫无力道,却倏地卷起一股劲风,朝自己席卷而至,小耗子双掌平推,迎往气浪,只感在一瞬间自己如同狂风巨浪中的一叶孤舟,外袍在劲风鼓动之下寸寸粉碎,双目更是如在暴风雨中难以睁开,他连退了三步,顺着来势击出六掌,才化解了来势,顿时感到体内气血翻腾,一时难以提起真气,再看周围,客厅里的桌椅摆设已被震碎,散落在地上。
长笑缓缓转过身来,道:“能接得住我这招‘浪飞九天’,你还算是有点本事。不过,我要告诉你,刚才我只用了三成功力……”
“你敢用十成功力吗?弄出太大的声响把官兵引来对你并不太有利吧。”小耗子不以为然道。
“哼,要杀你需要弄出很大动静吗?”长笑嘴上这么说,心里却知再次低估了小耗子。适才他击出劲力集中的两掌“浪飞九天”,以为可以重伤对方,哪里想到小耗子居然可以硬接两掌却只是倒退了三步,而他的真劲被小耗子化开导致屋内的桌椅等毁去也大出他的意料之外,他必须速战速决,否则真的引来官兵就大大不妙。魔天门毕竟不是正大光明的行事,尽量不惹来官府的干预自然最好。
“看好了,如果你能接得住这招‘千丝万结’,本人答应放你一条生路。”长笑话音未毕,步法已然展开。他的步法奇特而诡异,似乎在一个以小耗子为圆心的圆周上运动,每一步却又都慢得出奇。他每走一步就拍出一掌,有的掌劲后发而先至,有的掌劲则仿佛凝而不散,缓缓飘来,但每一掌的掌风所向似乎都不是朝小耗子而来,但小耗子却感到自己有种无所适从的窝囊感,因为对方的掌劲就如蜘蛛结网般缓缓展开,先是封死了自己躲闪的几个主要角度,再慢慢补足其它空隙,而自己则仿佛被粘在蛛网上的小虫,只能无可奈何地等待蜘蛛把网越结越密。
小耗子知道绝不能让对方这么连续发掌,破釜沉舟地运气于拳,以密集的拳劲朝身边的掌劲击去,但对方的掌网似乎有种粘性,他的拳劲刚触及对方的掌风,一股丝丝如麻的气劲便透过自己的拳头侵入体内,顿时令他有气血不畅的感觉,他好不容易疾运真气化解掉,但对方已击出三掌,不仅弥补了刚才自己破去的掌劲造成的空隙,更是把一些很小的角度也堵死了。而他此时已为长笑的掌劲密密麻麻地包围,渐有呼吸不畅之感,知道外界的空气无法突破这层层气网进入自己的周围,无奈之下,他只能一次又一次地以刚才的手法破去对方的某一处气网,但他每击出一拳,对方的真气就侵入自己体内一次,而他虽能一一化解,却知如此这般下去,自己只会把真力耗尽,最终至油尽灯枯而死。
长笑这时的步法更慢了,只是在适当的时候击出一掌,封死小耗子逃出掌网的角度,他并不想杀死小耗子,只是要等他把真力耗得差不多了,再一举而擒。
就在这时,长笑头上的瓦面爆开了一个大洞,剑芒暴闪,由上方似芒虹般直射往长笑的天灵穴。凛冽的剑气,笼罩着长笑所有进退之路,声势惊人至极点。以长笑之能,本可以硬碰硬地凭掌风将对方的剑势迫回,但刚才为了在不弄出太大动静的条件下生擒小耗子而使出了极耗内力的“千丝万结”,此时对方骤起偷袭来势又是如此惊人,无奈之下只能侧身滚往一边,显得狼狈至极。正当他欲起身反击时,来人已和小耗子穿过瓦面逃得无影无踪,而自己居然连来者是谁都没看清楚。
六、神秘来客
“想不到堂堂的长笑护法也有如此狼狈的时候……”这时,一位身着灰衣红袄的青年男子缓缓走进厅堂,他的手上拿着一把蓝色竹伞,背后插着一把红柄东瀛武士刀,配上他粗犷的身型和脸上冷冷的傲气,给人一见难忘的感觉。
长笑似乎知道来者是谁,头也不回道:“我承认我低估了他们,你不是守在钱庄门口对付楚云吗?怎么竟让他溜回来救人!”
灰衣人淡淡道:“哼,楚云的行踪一直在我的掌握之下,我只不过想看看……”
“原来你故意放他走,想借机试探一下我的武功?”长笑有些不快道。
“阁下的天罗游龙掌果然名不虚传,可惜要想对付他估计还不行。”灰衣人道。
“他的武功我一直摸不透,更何况四大杀手中尚有两个站在他那边,七妙人更是对他惟命是从,而授衣好像也并不听命于你们吧。”长笑冷笑道。
“所以你要想取代他的位置,就必须依靠我们的力量。现在五鬼和六怪已答应效忠于我们,他们会成为你的一大力量,同时我已飞鸽传书令流火在一个月后入川,她的天资极高,在高丽的几天里武艺更是突飞猛进,已不在晓风之下。”灰衣人缓缓道。
“难道绰号‘雕弓天狼’的高丽武学奇人也已拜入贵派门下?”长笑惊道。
“你猜得不错,他已成为主人将来称霸中原的一大臂膀。流火已得他的亲自指点,绝不会令你失望的。至于授衣,我不相信她已摆脱了催梦的‘摄神术’的控制。因为她一直跟我们保持着联系,只是怕被他看出问题,故仍表现得跟你有些对立吧。”灰衣人道。
“阴魂不散死了,你认为是他下的手吗?”长笑问道。
“我检查过他的尸体,杀他的人武功绝不在你我之下,在这个世上能做到这一点的没有几个。”灰衣人道。
“但却绝不会是令我们深为忌惮的木机老道干的。”长笑很有把握道。
“不是木机道人做的最好,他已二十年不在江湖上走动。若他来管我们的事,整个计划就得重新布置,而主人命我来中原,特意叮嘱我的就是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要和他交手,哼,我倒想见识一下他的武功是否真的有传说的那么深不可测。不过要是那个人亲自下手解决阴魂不散的话,那五鬼投靠我们的事可能已被他知晓,那就大大不妙了。”灰衣人道。
“我相信情况还不至于如此,他没理由杀阴魂不散的,五鬼都是通过我来和你联络,我一向很小心,而据我所知这几天他一直在黑龙潭布署攻下叶家堡的方案,绝不可能抽身到此杀阴魂不散。”长笑道。
“今天我在这里呆得太久了,必须马上回去向主人回报中原的情况,这边就靠你了。”灰衣人转身离开,同时长笑的耳中收到对方聚音成线留下的一句话:
“我已命鬼王聂敬带着三鬼及其人马在城外布下天罗地网围捕两人,这次他们必难幸免,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