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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我们心中永远的丰碑
------ 沉痛悼念陈希孺老师
赵林城 白志东
(中国科学技术大学统计与金融系, 合肥, 230026
东北师范大学数学与统计学院,长春, 130024)
2005年8月8日, 中国科学院院士陈希孺教授因病不幸逝世. 我们怀着沉痛的心情, 悼念这位杰出的国际知名的数理统计学家和教育家, 并撰此短文, 缅怀陈老师卓越的学术生涯和他在逆境中奋发求学的精神, 缅怀他的学识、为人、治学、教书育人和提携后学的高尚风范,以寄托我们的哀思.
1934年2月11日, 陈先生出生于长沙市北湘江之滨的一个农民家庭(今属望城县), 自上小学起就喜爱读书. 1946年秋,考入长沙城内长郡中学, 受杨少岩、喻斗琪等数学名师的熏陶,立志以数学为终身事业. 1952年秋,他考入湖南大学数学系, 一年后,因院系调整转到武汉大学数学系就读. 1956年毕业后,分配到中国科学院数学研究所改修概率统计. 他过去未修过这方面的课程, 不能不``从零开始", 一方面去北大听王寿仁和张里千教授讲授的基础课程,一方面自学几本名著, 打下了初步的基础. 1957年秋, 他被选派去波兰留学, 因反右运动于1958年被提前调回国内, 后又下放陕西洛川劳动一年,直到1960年夏调至刚成立不久的中国科技大学任教, 才有了一个安定的环境.
刚刚诞生的中国科技大学,在“全院办校, 所系结合”的方针指导下, 科学院内一大批学术造诣很深的专家来校兼课,阵营很强. 相比之下, 概率统计专门化就稍显薄弱, 在任课教师中, 虽也有象王寿仁、张里千这样的资深专家, 但大多数都是象陈老师这样边学边教的. 科大数学系“文革”前在1959, 1961, 1963年级开设过这一专门化, 其他年级也开过概率统计课. 其间, 陈老师讲授过从基础到专业的大量课程. 当时教材缺乏,多数课得自编讲义, 甚至边讲边编,任务很重, 无暇顾及研究工作. 他上课多不带讲稿, 全是当场推演, 每讲新的一章,一节,或一个定理,他都先钩玄提要地讲清这一章,一节或这一定理的来龙去脉, 应用背景,证明思路,他虽有浓重的湖南口音,但板书清楚完整,不动一字抄下来,就是一份完整的笔记, 他的课深受学生的欢迎. 到1962年秋, 他的教学工作走上正轨, 开始有余力顾及研究工作. 他首先以惊人的毅力补基础. 有三四本名著, 他除仔细阅读外, 还把所附习题逐一做好写在本子上. 后来他在许多场合, 强调过做习题、尤其是做一定数量的难题对培养科研能力的重要性. 同时,他参加了成平先生在数学所主持的参数估计的讨论班. 虽然讨论班存在的时间不长, 但他经常回忆起这段经历, 感谢成平先生把他引进这个班,认为这是他开始学会独立进行统计研究工作的起点. 到1966年时,他已在参数估计、U-统计量和秩统计量等几个领域开展了研究工作,发表论文十余篇,在统计界崭露头角.
继之而来的十年“文革”给他带来沉重打击. 首先,科大下迁给他个人生活带来影响,他为此一家两地分居达17年之久. 更为严重的是,由于他好发议论, 受到了批斗,被定为“敌我矛盾按内部矛盾处理”. 所幸的是, 他生性豁达开朗, 对逆境能泰然处之, 十年动乱虽对他的专业有很大影响, 但并未严重影响他的身体健康.
“文革”结束后, 面对科研的中断和学科基础的落后, 他迅速更新了必备的基础, 选择了线性回归模型的大样本理论作为突破口, 全身心地投入了数理统计的理论研究和培养人才的工作. 回归分析和非参数统计是他在“文革”后的主要研究领域. 他的研究工作颇受国内统计学界的推重, 在国际上也有一定的影响. 1986年9月至1988年5月, 他应邀访问了美国Pittsburgh大学, 与 P. R. Krishnaiah教授和C. R. Rao 教授进行了近两年的合作研究. 他还应邀访问了Columbia 大学、加州Berkeley大学、Wisconsin大学等美国多所著名大学, 多次访问台湾中央研究院和加拿大及港台的多所大学. 他还曾率领学术代表团访问日本.
由于他在概率统计方面很深的造诣和杰出的贡献, 1980年他晋升为教授,1981年获准为首批博士生导师, 并于1997年当选为中国科学院院士. 他还相继当选为ISI的member, IMS的Fellow. 自1960年8月至1986年4月, 他在中国科学技术大学数学系工作了26年, 其后调至中国科学技术大学研究生院(北京)工作. 1980年, 他参与创建了中国概率统计学会, 与江泽培先生一起, 被推选为(一前一后的)第一届理事长. 在他曾担任的各种学术兼职之中,还包括中国现场统计学会理事长,中国统计学会副理事长,中国科协第四届委员等. 他长期担任《应用概率统计》主编, 《中国科学》、《数学年刊》以及国际杂志“Statistica Sinica” 等重要刊物的编委或副主编. 多年来他一直参与概率统计界的学术领导工作.
陈希孺教授在科学研究上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就,他已在国内外学术刊物上发表论文130多篇,出版专著和教科书14本, 科普和其它著作5本, 可以说是著作等身. 他曾于1980年以“线性模型中误差方差估计的相合性”获中国科学院科技成果二等奖,1984年以“数理统计中的若干极限理论问题”获中国科学院科技成果一等奖,1990年以“关于非参数统计的若干问题”获中国科学院自然科学奖二等奖,1991年该项目获得国家自然科学奖三等奖,1998年又以“线性统计模型大样本理论的研究”获中国科学院自然科学奖一等奖.
他在数理统计理论研究方面的突出贡献, 主要集中在线性回归和非参数统计两个重要方面. 他是我国线性回归大样本理论的开拓者,自1970年代末至今,他带领学生们在这个领域辛勤耕耘,对包括最小二乘(LS)估计、最小绝对偏差(LAD)估计和M-估计在内的广泛领域进行了系统深入的研究, 获得了一系列有重要意义的结果,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这个领域的面貌. 在非参数统计领域, 他在密度估计、非参数回归和判别等方面都作出了具有国际影响的工作, 在国内起了带头和推动的作用; 特别, 他关于U统计量逼近正态分布的非一致收敛速度的工作, 受到国际同行的重视,已为美国出版的“Encyclopedia of Statistical Sciences”所引用,并被苏联学者撰写的专著“Theory of U-Statistics”作为本领域重要的工作之一作了详细的论述. 在参数统计领域, 他早期解决了在一般同变损失下位置―刻度参数的序贯Minimax同变估计的存在和形式问题;给出了在种种抽样机制(固定、两阶段和序贯)之下,作为分布泛函的一般参数存在精确区间估计的条件,否定了国外学者关于此问题的某些猜测. 近年来他在自变量带误差的线性回归模型和广义线性模型的研究方面,也获得了若干重要的成果.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陈希孺教授毕生致力于人才培养和统计队伍的建设. 中国科技大学概率统计学科和博士点能有今天这样的发展, 是跟他在学科建设方面奠基性的工作及一贯的指导和关心分不开的, 他把这看成了他的事业的一部分. 我国18个首批博士中,全部3个统计专业的博士, 都是陈老师指导的. 他先后带出了11个统计学博士, 连同“文革”前科大概率统计专门化的三届毕业生, 许多人已成为国内统计界的重要人物. 在经过“文革”十年的停顿, 我国统计队伍十分衰微的情况下, 他先后在武汉、开封、广东、九江、屯溪、成都、郑州等地主办统计讲习班,并担任主讲, 带领、培养和联系了一批人投入研究工作, 这对于我国数理统计队伍的振兴和建设起到了重要作用. 目前我国数理统计界的骨干队伍中,不少人在进入研究工作的关键阶段都曾得到过他的指导和帮助. 前几年, 他还应武汉大学数学与统计学院的邀请, 毅然挑起帮助母校振兴统计学科点的担子, 自2001年起, 每年集中一到三个月的时间, 在武大讲授有关统计专题, 带讨论班, 并亲自指导博士生和硕士生. 他对母校有着一种特殊的感情, 他认为这是他的一份责任. 在他的诸多著作中, 教科书占了重要的位置, 最早的一本是1981年由科学出版社出版、1997年重印的《数理统计引论》, 一直被广泛用作研究生的基础教材, 在青年教师和研究人员中也拥有许多读者. 该书无疑是国人撰写的统计教材中影响最大的著作之一, 也是陈老师对我国统计教育的一大贡献.
在我们的求学生涯中,有幸遇到了很多好老师,其中影响最大的要数陈希孺老师. 他不仅学识渊博,而且很善于讲课,每讲一种概念、方法或一个重要定理,他总是先把直观背景、意义及证明思路讲得清清楚楚,使学生很容易理解. 他一直强调多做习题,尤其是多做难题的重要性. 我们攻读研究生时,他经常在讨论班上出一些题目让我们做,有些是他将研究中的难点整理而成的. 在我们攻读博士学位的那段岁月,正是陈老师研究工作十分活跃的时期,他的很多工作,对我们从来都是公开的,刚刚做出来,我们就能读到了,这对我们迅速进入研究前沿无疑是极为有利的. 我们最初写的几篇论文,有些题目是他给的,或是在他主持的讨论班上自己找的,有些是他的有关工作的推广或改进. 我们早期的文章,都是经他仔细修改的. 他指导论文一向很严格,如果有什么问题没有做出来,他就要我们举出反例;如果他认为结果不够理想,就要我们继续去想,决不轻易投出去;如果我们做了好的工作,他就象是自己做出来一样高兴. 这不仅使我们对搞研究充满了兴趣,而且养成了锲而不舍的习惯. 他对我们的教导,使我们终生受益.
陈先生生性豁达,在逆境中能泰然处之. 他淡薄名利,主张顺其自然,他喜欢的格言是“尽人事以俟天命”. 他常说,不少人在这个问题上修养不到家,碰到了很多麻烦,甚至毁了一生, 他常以此告诫他的学生. 他的学生和同事有什么不顺心的事,也愿意和他谈心. 他和学生的关系, 就是这种亦师亦友的关系. 他能容人,也乐于助人. 他的主要爱好是读书,读书多且面广,故对许多事能谈出自己的见解. 他还爱好登山涉水,登临过国内若干名山之顶,后虽年近古稀, 仍乐此不疲.
陈希孺先生的一生,为祖国的教育和科学事业呕心沥血,竭尽全力,献出了一片赤诚之心!他在我们心中竖起了一座永远的丰碑. 他的逝世不仅使我们失去了一位好师长,无疑也是我国统计界的重大损失. 他的风范将永远激励后学者,特别是年轻一代的科研和教育工作者不断前进. 作为他的学生, 我们决心继承先师遗志,为发展我国数理统计事业,贡献自己的力量,以告慰老师在天之灵.
陈希孺老师千古!